砺道智库2025年2月5日

引自：Bright，JacobR.，“理论与现实：防御行动证实了克劳塞维茨的理论”，《军事战略杂志》，第10卷，第1期，2025年冬季，第4-10页。略有删节。

自1832年出版以来，卡尔·冯·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一直是西方军事战略家的学术支柱，影响着后世的军事理论并形成了有关权力关系的辩论。克劳塞维茨是一名普鲁士军官，他在拿破仑战争期间与法国军队作战，并参加了滑铁卢战役，最终导致拿破仑·波拿巴投降。他在这些战役中的亲身经历，为他提供了有关战争的性质和特征的宝贵见解。除了战斗经验之外，克劳塞维茨还在普鲁士军队担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参谋职务，这为他提供了研究冲突复杂性的思想空间。这种理论研究和战场经验的独特结合赋予了《战争论》以真实性，巩固了其在军事理论研究中的地位，并使其成为一部持续被研究和争论的开创性著作。   

克劳塞维茨理论的核心是防御行动比进攻行动更具有固有优势——本文认为这一论断在当代武装冲突中引起了共鸣。本文旨在通过考察克劳塞维茨哲学所依赖的四个核心战争原则（资源供应、心理影响、公众支持和防御工事）的相关性来确认其主张的可信度。本文首先讨论了克劳塞维茨的防御行动理论，简要介绍了乌克兰-俄罗斯冲突的历史，然后探讨了攻击的战略意义。本文的大部分分析根据克劳塞维茨的著作定义了每个原则，然后描述了这四个原则如何在持续的冲突中为乌克兰和俄罗斯提供防御优势。本文旨在肯定克劳塞维茨的论断：“防御是一种比进攻更强大的战斗方式。”

克劳塞维茨的理论  

为了展开分析，本节将阐述克劳塞维茨的防御作战理论。克劳塞维茨强调了资源供应在增强防御能力方面的关键作用。他指出，防御者通常可以更好地获取当地资源和更短的补给线，这对于保持部队的耐力和效力至关重要。此外，克劳塞维茨强调了防御战的细微差别，突出了其在战斗心理方面的独特优势。他强调了勇气、决心等的重要性，尤其是在防御行动中，保卫祖国的利害关系放大了这些因素。此外，克劳塞维茨强调了公众支持的重要性。他认为，当地民众的士气和支持，加上丰富的当地情报，对于形成防御战略的有效性至关重要。最后，克劳塞维茨还讨论了地形和防御工事的战略利用，指出防御者如何在进攻者到来之前重塑当地地貌的重要性。克劳塞维茨《战争论》中的这些见解为我们理解防御行动固有的优势提供了基础。   

俄乌冲突  

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爆发，这一地缘政治事件发生在乌克兰总统维克多·亚努科维奇被推翻之后，亚努科维奇因优先考虑俄罗斯利益而受到乌克兰人的广泛批评。这种公众情绪的催化剂是亚努科维奇拒绝与欧盟建立经济伙伴关系。2014年的克里米亚事件归因于乌克兰对俄罗斯的多重重要性，影响到俄罗斯国家权力的各个方面。乌克兰对俄罗斯具有战略价值，是与西方国家的缓冲区，并提供黑海等关键资源通道。俄罗斯的目的是重塑帝国辉煌，并防止俄罗斯陷入西方的包围圈之中。

普京利用该地区以俄语为主的民众声音，声称俄罗斯“有道义上的义务解决该地区的安全问题”，并指责西方加剧了紧张局势。在普京看来，这一理由为2022年的俄乌冲突提供了理由。在这次入侵中，普京的战争目标是推翻乌克兰政府，并建立一个更适合俄罗斯的制度。

克劳塞维茨的巅峰  

在分析乌克兰和俄罗斯防御行动的各项原则之前，值得一提的是克劳塞维茨的“攻击顶点”概念。这一概念揭示了理解俄乌冲突和交战双方战争目标的关键维度。克劳塞维茨断言，当进攻方将行动扩展到只剩下足够的动力来维持防御态势并等待随后的和平时，他们就达到了顶点。超越这一点来实现政治目标可能会出现军事过度扩张的风险，这不可避免地会将优势转移到防御方身上。俄罗斯最初的行动旨在推翻乌克兰政府并占领大片领土，可以说已经超越了这个顶点。对所谓的“朝鲜军援”和征召战俘等非常规增援的依赖，进一步表明了俄罗斯拼命想要恢复势头并弥补战略误判和资源枯竭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从这个角度来看，乌克兰坚持不懈、灵活的防御战术如何，有效地利用了俄罗斯的过度战略扩张劣势，严重阻碍了其实现战争目标的实现。在这种背景下，本文探讨了俄罗斯随后的策略，例如稳固己方战果、转入防御以抵御乌克兰的反攻等。   

四项原则的考察  

现在，我们已准备好研究当前的俄乌冲突问题，我们将逐一研究克劳塞维茨理论的四个基本原则，以证明防御行动优于进攻行动。我们将通过2022年2月至今乌克兰发生的真实案例来分析这四个原则——资源供应、心理影响、公众支持和防御工事。

原则一：资源供应  

首先，资源供应在进行防御行动时具有关键优势，特别是当冲突发生在本国本土时。资源供应可以涵盖一系列资产，从军事装备和人力增援到战略战争储备。在本国行动可以缩短通信线路，建立完善的材料制造和资源获取链条。克劳塞维茨断言，随着进攻方的推进，他们与补给源的距离会增加，导致补给延迟，而防御方距离自己的补给源更近，不会面临同样的延迟。此外，克劳塞维茨在拿破仑失败的莫斯科战役中首次观察到后勤的挑战。当时，拿破仑军队的通信线路中断，使他失去了补给选择机会，该次后勤补给的失败迫使拿破仑撤退到法国，并最终导致他全面失势。

在防御态势下，乌克兰熟练地将其资源供应用于军事行动。通过调整国内制造业，乌克兰人满足了军方反坦克和反直升机导弹等重要军事物资的迫切需求。乌克兰军方还摆脱了对其他国家无人机制造和维修关键部件的依赖，从而可以更快地获得装备并提高出动率。此外，在本土作战更容易动员和部署预备役部队，并可以快速获得医疗支持，让士兵更快地恢复战斗力。这种能力也起到了威慑作用，乌克兰不断补充关键资源的能力，让俄罗斯三思而后行。   

在本土为防御行动补给资源相对容易，这与在外国领土发动进攻时面临的后勤困难形成了鲜明对比。有一次，在切尔诺贝利附近，俄罗斯军队补给线被切断并陷入绝望，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射杀并食用了受到核辐射污染的鹿，并很快退出了战斗序列。这是进攻方对敌方领土的资源环境和资源短缺风险知之甚少的一个例子。乌克兰的防御可以比俄罗斯的进攻更有效地补给资源，帮助他们在关键战役中成功阻止俄罗斯的进攻。

另外一方面，俄罗斯军队已学会有效地利用资源供应作为其防御战略的一个基本方面。通过在被占领土内建立强大的补给线并储存必要的资源，俄罗斯确保了其防御阵地装备精良，能够长期作战。他们的资源部署包括建立前沿仓库，提供弹药、燃料和必要的军事装备。这维持了他们的防御能力，体现了克劳塞维茨的资源供应原则，强调了供应在防御态势强度中发挥的关键作用。结果就是，俄罗斯驻军在2023年夏天成功阻止了乌克兰的反攻。

原则二——心理影响  

其次，保卫祖国的心理会激发防御作战人员的战斗力。克劳塞维茨在描述这些现象时并没有明确使用心理影响这一术语，而是使用了“道德力量”。他认为，战斗人员心中的道德力量是一种力量倍增器，可以抵消不对称的军事优势。这种力量倍增器使防御行动具有优势，因为战斗人员有动力捍卫自己的主权，并将继续战斗视为英勇行为。克劳塞维茨关注防御者积累的心理优势，这进一步证实了他关于防御军事行动相对于进攻军事行动具有内在优势的主张。   

在泽连斯基的领导下，乌克兰军队团结一致，共同捍卫国家领土。泽连斯基说，他不禁想到俄罗斯导弹正飞过“我的孩子，我们所有人的头顶”。这些想法对他留在首都基辅的计划产生了强烈的心理影响，并激励他的军队与他站在一起保卫乌克兰。同时，这种深化的心理影响刺激了志愿者招募的激增，促进了部队的快速整合和地方营的组建，进一步增强了乌克兰的防御能力。这些地方营由受过中等训练的文职人员组成，类似于城市民兵或游击式战斗人员。当地的武器装备使他们能够保卫其特定的责任区。当地武装人员的增强使得乌克兰军队能够阻止敌人驻扎，并部分收复了俄罗斯军队占领的乌克兰土地。心理上的影响大大增强了乌克兰防御力量的军事效能，创造了超越单纯火力的不对称优势。

另一方面，俄罗斯的防御战略也已经有效地利用了心理战术来巩固其地位。通过在乌克兰城镇的视野范围内建立防御工事，俄罗斯军队营造了一种明显的存在感，影响了敌方部队的士气和决策。俄罗斯还散布上述防御工事的迷惑性信息，并通过媒体和情报渠道对乌克兰的信息源进行干扰，使得乌克兰军队士气低落。这些战术展示了心理战对于维持强大防御的重要性，并体现了克劳塞维茨对战争中道德力量的洞察。   

原则三——公众支持  

第三，公众支持是克劳塞维茨防御优势框架中的一个关键要素。民众的集体意志可以大大增强军队的效力。当冲突在本土展开时，这种热情会愈演愈烈，直接影响到民众。在整个冲突过程中，公众对这一努力的持续支持可以塑造政府的形象，使其与军事目标更加紧密地保持一致。克劳塞维茨强调，公众的意愿是决定战争结果的核心因素。他进一步指出：“入侵者进入敌方领土的那一刻，战区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它变得充满敌意。”进攻方还必须应对国际舆论的谴责。克劳塞维茨断言：“威胁防御方的行为，将使盟友向他伸出援手。”在防御行动中利用这种公众支持可以成为力量倍增器，支持军队的能力和韧性。

公众支持对于加强乌克兰的防御行动和阻碍俄罗斯的进攻至关重要。乌克兰平民积极参与信息网络，为乌克兰军方提供有关俄罗斯军队调动、战术和未来计划的实时情报。这些民间行为还相互协调，以消耗俄军资源并破坏俄罗斯的军事活动。因此，乌克兰成功地延缓了俄军的步伐。此外，以国际支持形式出现的公众支持大大增强了乌克兰的防御能力。截至2023年9月，已有47个国家向乌克兰提供了各种形式的援助，包括财政、军事和人道主义支持。美国是最大的捐助国，累计提供了760亿美元的援助。这种国际支持进一步巩固了乌克兰的地位，并为其防御行动增加了另一层保障。相比之下，国际社会对俄罗斯实施了前所未有的制裁。这些制裁涵盖了国家权力的所有工具，并阻碍了俄罗斯发动有效进攻战争的能力。在俄乌冲突中，激发平民意志和团结国际社会的能力强化了防御行动的固有优势，证实了克劳塞维茨的论断。   

另一方面，俄罗斯的防御行动也利用公众支持来巩固其军事立场。俄罗斯国家媒体广泛报道其防御工事的部署和有效性，将其描绘成抵御侵略的盾牌，这增强了国内支持，并在俄罗斯公众面前使其军事行动合法化。这种对公众认知的操纵不仅增强了内部士气，而且还有助于在国际上证明其防御态势的合理性。

原则四——防御工事  

第四，本土防御工事在防御行动中具有明显的不对称优势。防御行动中的防御工事不仅限于传统的军事基地，还包括提供路障支持的自然地形特征。克劳塞维茨强调了河流、山脉和森林等自然地形特征在阻碍敌人行动方面的战术效用。他指出，“入侵者必须围攻、攻击或观察敌人的堡垒”，这会减缓进攻速度，让防御者有更多时间加强据点。此外，战斗人员对本土地形的了解可以保护关键基础设施和重要的通信线路。防御者还可以利用人造或天然防御工事来攻击前进的敌人。对地形的这种深入了解使防御行动对资源的依赖程度低于进攻行动。因此，进攻者被迫耗费更多的精力、时间和物资来突破防守者建立的坚固堡垒。

乌克兰人利用对当地地形的熟悉，修建了防御工事，对俄罗斯的推进构成了挑战。为了应对入侵，乌克兰军队将资源从军事设施转移到城市和森林地区的隐蔽地点，有效地隐藏了设备和人员。这一先发制人的行动保护了关键资产，因为军事设施是俄罗斯的初始目标。此外，乌克兰军队利用对河流和森林等自然特征以及桥梁和隧道等基础设施的敏锐了解，建立了阻碍敌人推进的据点。乌克兰工程师甚至操纵了一座水坝来提高伊尔平河的水位，从而扩大了其覆盖范围，并在基辅的西侧形成了一个天然屏障。这些天然防御工事不仅保护了其首都，还迫使俄罗斯军队撤退。   

此外，防御工事还对俄军产生了心理影响，导致士气低落，后勤规划也变得复杂。俄军遭遇了游击式的攻击，这些攻击来自看似无害的基础设施，但实际上是乌克兰的防御工事。当俄军因这些防御工事阻塞了道路而被迫改道时，他们只能依赖过时的地图，而对环境不熟悉，阻碍了其进攻。结果，估计俄军伤亡人数约为乌克兰人的两倍，这证明了乌克兰防御战的有效性。

另一方面，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占领区修建了庞大的防御工事系统，利用战壕、反车辆壕沟和防御屏障阻止乌克兰军队前进。这些设施的战略位置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自然地形优势并控制关键入口，增强防御耐力并使乌克兰的反攻计划复杂化。通过将这些物理屏障与战术防御行动相结合，俄罗斯设法以相对经济的资源配置保持了强大的防御态势。在防御行动中巧妙运用第四条原则——防御工事，完全符合克劳塞维茨的理论，强调了防御者在战争中的固有优势。

结论  

总之，本文旨在印证克劳塞维茨的观点，即防御行动比进攻行动更具优势。克劳塞维茨宣称：“我确信，防御的优势非常大，远比乍一看要大得多。”通过重新审视攻击的顶点概念，本文分析阐明了进攻战役中过度扩张的战略陷阱。通过将克劳塞维茨的理论与俄乌冲突进行对比，本文研究了四个核心原则：资源供应、心理影响、公众支持和防御工事。事实证明，每一项原则在塑造冲突轨迹方面都发挥了关键作用，突显了乌克兰和俄罗斯军队如何有效利用其物资、信息、社会和地理优势来巩固其阵地。   

资源供应凸显了后勤优势在维持长期交战中的关键作用。心理影响揭示了士气和决心在塑造战场结果方面的力量。公众支持已成为决定性因素，国内支持和国际联盟都影响着交战双方的决策和战术能力。防御工事的战略使用凸显了精心准备的防御阵地的战术优势。通过这些探索，本文重申了克劳塞维茨的论断，即“防御是一种比进攻更强大的战斗形式”，反映了其在当代战争中的重要战略价值。就此，我们不仅验证了克劳塞维茨的战争原则，而且更深入地了解了现代冲突中的辩证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