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鸡尾山下有条鸡尾村,村里有个姑娘名叫黄金花,远近出名的丑,皮肤黝黑,两眼眯缝,鼻孔外露,嘴唇倒翻,大耳招风,年过十六,从未有过媒人上门提亲。
她祖母吴氏当着孙女的面若无其事,背后常对儿子黄大富叹息,说自家耽搁她一辈子了,如果不是家穷没什么嫁妆,孙女怎么会嫁不出?
黄大富是个半瞎子,曾经娶过亲,因为家贫负担大,妻子跟过路货郎跑了,他在寻妻路上,听到山野间有哭声,捡回来了一个女婴。
当时村里人过来看热闹,都说家里老的老瞎的瞎,怎能养大一个孩子?
吴氏说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这孩子跟他们有缘,遇上就能活。
其实,吴氏想的是,家穷儿子半瞎,可能娶不到第二个儿媳妇了,好好养大孩子,起码儿子年老时还有人给他一口粥吃。
吴氏给孩子取名黄金花,母子二人都把她当手心里的宝,但凡有点好吃的,先紧着黄金花吃。
黄金花这孩子从小也疼人,每当吴氏做针线活累了,立刻帮忙拿水,捶肩捶腿,黄大富干活回来,她立刻送水端粥,再大一点,便扛着锄头下田了。
她力气比黄大富还大,干起活来风风火火,黄大富得刨一天的地,她不用半天。
乡亲们都说,这黄金花呀,真是朵金花,一个人顶两个大小伙或者一头牛啊,可惜长得太丑,要不媒人早踏破门槛了。
同村黄广才看中了她的力气,要小儿子小宝娶她,小宝不答应,说真要娶回来,自己天天对着她,连饭都吃不下。
黄广才气坏了,说让你娶回来干活,不喜欢另外找个女人就是。
小宝说那不是骗人害人吗,不干,要娶,你娶去。
黄广才气得大骂儿子,越想越觉得亏了。黄金花多好的干活能手啊,他倒想娶,可家里孩子他娘是只母老虎,真要被看出丁点苗头,只怕要被撕成八片。
过了半年,黄广才妻子为几根鹅毛跟邻居吵架,一口气上不来,直挺挺倒下,死了。
黄广才讹了邻居一大笔钱,简单办了丧事,兴冲冲前去求娶黄金花。
吴氏哭笑不得,说论辈分,他还是金花伯呢,不合适。
黄广才说怎么不合适呢,金花虽然喊自己一声伯,又不是你们亲生的,她进了自家门,自己也会好好照顾大富兄弟的。
吴氏皱了皱眉头,板着脸道:“广才,非要婶子把话说明白吗?你刚死了媳妇,就跑来求亲,婶子心寒!”
黄广才铩羽而归,大骂吴氏给脸不要脸,不知好歹,正骂着,忽然远远看到黄金花扶着黄大富回来,黄金花身高体壮,比她黄大富还高一个头呢,这活脱脱就是一头金牛啊,怎么就到不了自己手里!
吴氏不行,他打算从黄大富下手,瞅准黄大富早起一个人在院里,一把拖出院外,拖去村口小酒铺喝酒,长吁短叹,说家里没个女人不行啊,乱糟糟的,父子都没个人样了。
黄大富哪里想到其他,只以为对方没了妻子伤心,费心想了几句话,再三劝慰。
见他不接话柄,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黄广才又提起黄金花,说姑娘是个好姑娘,怎么有人就是不识宝呢。
一提到黄金花,黄大富也发愁了,自家闺女的好他当然知道,碍于容貌不佳,从未有媒人上门,自己与娘亲私下不知惋惜了多少回,要是有个后生看中她金子般的内心而不在意她的容貌,那该多好啊。
黄广才一看有戏,立刻趁热打铁,说自己晓得一个男人,十分欣赏金花,愿意娶金花过门。
黄大富大喜,替他倒了一杯酒,道:“好的,若是广才哥保媒成功,我定然重重答谢你,只是不知对方是哪村人,家风怎样,人品怎样。”
黄广才说,那人便是他自己。
黄大富目瞪口呆,手中的酒杯也掉在了桌上:“广才哥,你开什么玩笑?我家金花可是你侄女。”
“大富兄弟,全村人都知道,金花是捡来的,你真要介意的话,往后也别喊我哥了,喊我姑爷。”
黄大富转身就走,他实在没法跟这样的人一块待下去了。
“哼,你就留着吧,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黄广才盘算落了空,恨恨不已。
很快,他想娶黄金花为妻子的笑话传遍了整个村子,儿子小宝挂不住脸,跑回家大吵一场。
“之前就跟你说了,黄金花是块宝,你不娶,只能我娶了。”黄广才道,又逼小宝上门提亲。
小宝完全不敢相信爹的脸皮居然厚过城墙,他才向大富叔叔说了要娶金花,这头又逼自己去娶,难道天底下只剩下他和自己两个男人不成?
他一想到村里人别有含义的目光便浑身不自在,有意跑城里谋生,半夜里留下简单书信,便离开了村子。
这一场伯父要娶侄女的闹剧,以黄广才娶了邻村寡妇曾氏而告终,但曾氏从村里闲人闲语中得知丈夫曾经想娶黄金花之后,处处看黄金花不顺眼,见了总冷嘲热讽,每晚倒洗脚水都端到黄金花家门口往院墙一泼。
黄金花人高马大,做事却细心,自从晚上偶然发现院墙湿漉漉一大片,凑近吸了吸鼻子,直接跑黄广才家门口,让新伯娘出来说清楚,为何往自己家院墙倒洗脚水。
曾氏不承认,叉腰站在院内,破口大骂,说黄金花心怀不轨,还不知道想勾搭谁呢。
黄金花气得一拳头砸向院墙,当场把院墙砸破了一个大洞。曾氏吓得差点尿裤子,回屋里骂黄广才,说他勾搭母牛母猪也好,偏偏勾搭一个母夜叉,母夜叉吃醋,把院墙都砸破了。
黄广才方才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明知此事因曾氏胡言乱语而起,但曾氏嘴巴不饶人的,这几日他也吃尽苦头,只能好说歹说,费尽心思才将她安抚好。
曾氏气不过,第二天晚上又端起洗脚水去破黄金花院墙,谁知刚靠近黄金花家院墙,还没泼呢,忽然觉得脚边软绵绵的,一低头,娘呀一声尖叫,洗脚水破了自己半身。
原来,满地都是蛇,她脚踝上还盘着两条蛇,吓得她哇哇乱叫。
黄金花从墙头上探出半个身子,笑眯眯问:“伯娘,你好好的来我家门口干吗呀?”
曾氏又怕又恨,牙齿根子都是软的,明知道满地蛇都是黄金花捣的鬼,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赔着笑脸道:“婶娘酸汤做多了,想送点给你们喝,谁知被蛇这么一吓,半盆酸汤都泻了。好姑娘,你是天上掉下的神仙人儿,行行好,把蛇都收了吧。”
“蛇?”黄金花觉得奇怪,自己明明扔了满地苍耳子,哪来的蛇?她探头一看,奇怪,不知什么时候,巷子里真的爬满了蛇,大的小的,有毒的没毒的,各种颜色,难怪曾氏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虽然不忿曾氏老是针对自己,但曾氏好歹也算是伯娘,不想闹出人命,便拿了一把叉草的大铁叉走出门去,想把蛇叉走,谁知她一出门口,地上所有的蛇就像见了鬼似的,齐刷刷溜走了。
曾氏心头立刻涌起一句——丑得连蛇都受不了,但好歹命是别人手缝里漏下的,不敢声张,捡起洗脚盆,灰溜溜回家了。
院外一阵喧闹,吴氏耳背,并未听清,黄大富听清了,却因为天黑眼瞎,不敢乱走,待黄金花回屋,才问个究竟,被黄金花随便几句遮掩过去了。
从那天起,曾氏越发关注黄金花,发现了她种种不同寻常之处。
黄金花不喜欢穿鞋,老是赤脚,一天到晚走来走去,哪怕走在山间田里,从未被荆棘钩破过脚和小腿。
黄金花干活拼命,午间喜欢在树下躺一会,她所躺的地方,哪怕大雨倾盆,依旧保持干爽,不会漏一滴雨水。
黄金花喜欢喝冷水,山间溪水田间渠水,捧起就喝,从未像别人那样腹痛生虫,一天天生龙活虎的。
曾氏得出一个结论,黄金花绝非寻常人物。
联想到她的弃婴身世,曾氏认定,她应该不亚于传说中的雷震子。
曾氏一反常态,对黄金花处处关心,给她缝制新衣,给她送点好吃的。
吴氏感激不尽,每逢曾氏进屋,都拉着她说好半天的话。
黄金花以为她上次得到教训了才转变的,也没多想,投桃报李,在山上挖了两篮子药材,随手送给曾氏。
黄广才是钻在钱眼里的人,认出好几样好药材,拿到镇上药铺,卖了近百两银子,顿时心花怒放,虽然黄金花没嫁入自己家里,可曾氏与她亲近,往后想要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曾氏得知黄金花是个女财神,心思也活泛了。她改嫁前在邻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年近二十还未娶妻,她改嫁,才挣点银子帮补儿子娶了个跛腿丫头,而小儿子十八了,还没说上人家,金花这尊活财神,与其便宜了扣扣搜搜的半路丈夫,还不如陪着小儿子过好日子?
她趁黄广才不在家,跑去跟小儿子念叨,小儿子心思也动了,但想起周围几个村子都没人敢娶黄金花,自己娶了,岂非让别人笑话?
曾氏戳了戳小儿子的额头:“你糊涂啊,有她在,你往后便是方圆百里头一个富户,吃香的喝辣的,谁敢笑话呢?”
小儿子一想,也对,自己要的是黄金花的钱,又不是她的人,有了钱,多买几个漂亮小妾,日子美着呢。
母子商量定了,准备请嘴巴最巧的媒人第二天上门提亲,不怕黄大富他们不点头。
当天夜里,曾氏做了一夜噩梦,梦见有个高高大大的黑面天神举着大棒吼她:“好大胆子,区区凡人,居然敢对本神君女儿妄动心思,打!”
黑面天神大棒挥下,狠狠砸向她的右腿。
曾氏大喊一声,猛然惊醒,只觉得右腿疼痛难当,窗外狗吠不断,砰砰砰,似乎有人在砸院门。
黄广才得了一大笔横财喝醉了,曾氏走到门边,小声问是谁,结果是小儿子在门外,一见到她便摇头说不能娶黄金花。
两人一对证,都梦见了黑面天神,都不许他们对黄金花动心思,不由吓得牙齿格格响,跪倒在地,望空便拜,说神君放心,往后一定对黄金花黄仙女恭恭敬敬的。
黄金花哪里知道背后秘密,见曾氏关怀备至,不时问长问短,反而不自在了,怀疑她是自己的生母,否则为何她堆满笑意的脸上总带着些讨好的感觉?
她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曾氏身材相貌,与自己都没相似之处,应该不是自己生母。
最近镇上来了个罗大夫,听说医术十分高明,祖母体弱多病,三头两日卧床,爹爹眼瞎得越来越厉害了,天色刚暗,便已经看不清,黄金花特意上高山,挖了一大篮子药材,带到镇上找罗大夫。
罗大夫本是为前段时间药铺收到的奇药而来,一望见篮子里垂下的药材,立刻激动不已,从桌子后跑出来,托起几样药材看了看,结结巴巴请黄金花坐下,问她要价多少。
黄金花说不管银子,只要能治好祖母与爹爹。
罗大夫示意药铺掌柜收好药材,自己则带上药童,撇下其他人,随她前去医治,说两人都不是什么大病,开了方子,说不出一月,两人皆可痊愈。
因两人疾病并非疑难杂症,罗大夫坚持医药费与药材相比,相差太多,要付她一大笔款项。
黄金花不肯收,罗大夫见她实诚,道:“你祖母与爹爹需要调养,有了银子才能好饭好菜供应他们,病才好得快。”
搬出祖母与爹爹,黄金花蔫了,乖乖地接受。罗大夫吩咐药童回去找药铺掌柜,顺便把银子带来。
他与吴氏、黄大富闲谈,得知黄金花还未出嫁,说自己有一个侄儿罗让,从小仰慕奇人异士,曾得一老道士传授仙方,云游天下免费替人治病,如今年过三十了,仍未娶亲,自己曾多次劝说他,要才女、美女都可以,他只笑笑,说不看相貌,娶妻只要志同道合。
“这么看,倒与你们姑娘是一对。” 他笑着道。
吴氏与黄大富都摇头,说自家金花哪里配得上呢。
药铺掌柜驾车前来,在乡亲们的注视中,与伙计们抬下一只沉甸甸的箱子。大家议论纷纷,都说黄大富如今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富了。
黄广才也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看得眼睛都红了,那箱子里头装的,分明是金银啊,与满箱一比,自己之前所得的一百多两实在算不得了什么。
当晚,趁着夜深人静,黄广才不顾曾氏阻拦,带了迷药与刀子,直奔黄大富家,谁知刚进小巷,发现里头蹲了长长一排人,借着淡淡月色一看,哪里是蹲的,分明是被人绑成粽子似的扔在地上,有些脚边还闪着寒光,也带着刀子呢。
黄广才要跑,哪里来得及,只见院内飞出一根藤蔓,像蛇一样往自己身上飞来,缠得严严实实,他瞬间倒地,与其他人作伴,这才真正明白曾氏所说的,黄金花不是寻常人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黄金花当当当敲着铜盆,让大家来领人。
那群见财起意、图谋不轨的人,被绑了一夜,连路都不会走了,一瘸一拐的,有的甚至再次滚地,被家人大骂丢人现眼。
从那天起,再没人敢打黄金花家金银的主意,就连从她家墙外过,都提着心,生怕被当做强盗小贼再次绑了。
过了半月,吴氏病好了,精神抖擞在院子里忙碌,黄大富双眼也好了,不论远近,不管白天黑夜,都能看清。
黄金花跟两人告别,说他们身子好了,日子也好了,自己要嫁人了。
两人大惊,问她要嫁给何人。
黄金花说要嫁给罗让,就是罗大夫那个云游天下的侄儿,早些日子强盗出没,都是他暗中处理的。
“他那么厉害,愿意娶你吗?”吴氏脱口而出,生怕孙女误解,又赶紧解释,说自己不是说金花配不上罗让,而是男人重色,怕日后罗让变心,金花受苦。
金花笑笑,说自己这副模样,是生母为了保护自己而设置的,罗让早已见过了,并不在意。
她对着院墙招了招手,道:“新姑爷还不赶紧来拜见祖母与爹爹?”
一位高瘦的青袍男子纵墙而入,躬身行礼,口中道拜见祖母大人拜见岳父大人。
吴氏与黄大富见罗让气质高雅,望向黄金花的眼神果然一派温柔,并无半点嫌弃,这才放下心来,请他进屋喝茶。
屋内陈设简陋,茶也粗劣,罗让大大方方坐在条凳上,恭谨地接过茶,一口一口喝下去。
吴氏望了望儿子,两人 相视一笑。
黄金花说,自己确实不是寻常人,当年因为父母不和,生母一时意气,将自己扔在荒野,幸亏遇上他们,多谢这些年他们的照顾,自己保鸡尾村十年安逸,十年后自己再来。
那天中午,鸡尾村不少人看到黄金花与一位陌生青袍男子骑鹤而起,瞬间消失天际,纷纷跪倒,望空而拜。
黄大富娶妻,生子,侍奉吴氏十分周到。
十年后,连日天降大雨,鸡尾村农田与村庄都被大水淹没了,村民们携老扶幼,挑猪挑谷,逃到村后鸡尾山上,苦苦等待洪水退去。
忽然远远几声鹤鸣,黄金花与罗让骑鹤而来,扔出几朵半掌大的花朵,右手一招,鸡尾山下的洪水翻卷而起,注入花朵内,不过顷刻,山下已经恢复了旧时模样,连一滩污泥水迹都无。
两人朝众人拱了拱手,骑鹤绕着鸡尾山一圈,继而消失不见了。
黄大富忙着告诉儿女,那是他们的大姐黄金花与姑爷罗让,而吴氏袖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掌心大的桃子,香喷喷的,闻一闻,精气神马上来了。
“好孩子啊。”吴氏喃喃自语,而天际早已经没了黄金花与罗让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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