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年间,江西赣州府石城县锣鼓巷住着一位富商名叫郑朴,多年经营茶叶,家资丰饶,但人丁不旺,年过五十,膝下只有一个年仅十四的女儿,有意招婿入赘继承家业,不在乎对方家境,只重人品好有担当的,挑来挑去,都没挑到合适的人选。
他朋友陈员外闻讯大喜,有意替在书院中念书的小儿子提亲。
郑朴私下打听到他小儿子品行不端,喜欢逗猫弄狗,不知在花街柳巷抛撒了多少银子,去年还在书院中因为争风喝醋与同窗大打出手,差点被逐出书院,便以陈家小儿子与自己属性相冲为理由拒绝了。
陈员外因此怀恨在心,在生意场下几次暗给郑朴下了绊子,仍不解恨,又想出个毒计。
腊月的一天早晨,郑朴出去谈生意,在忠正牌坊下遇到一个少年乞丐跪在地上,天寒地冻的,只穿着破烂单衣,冻得嘴唇青紫,浑身瑟瑟发抖,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好心的老爷太太,发发好心,赏两个铜钱哩,来年定然丁财两旺,金玉满堂……”
郑朴心生怜悯,给了一把碎银子,让他赶紧去买套冬衣。
少年乞丐连声多谢,对着郑朴磕了几个头,拿着银子飞也似地跑了。
郑朴让随从郑三跟上去,看看他做了什么,自己径自谈生意去。
当晚,郑三前来禀告,少年乞丐去买了一套女冬衣与两笼包子,送到城隍庙,给了一个乞丐王婆子,自己找人打听过了,两人并非婆孙关系,只因上个月少年乞丐初来乍到被其他乞丐欺负,王婆子当时替他说话,少年乞丐从此感激在心,要到什么剩饭剩菜,首先供应王婆子。
“知恩图报,他倒是个有本心的。”郑朴道,嘱咐郑三再去查探,看看少年乞丐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在本地有何亲眷。
郑三出去打探了几日,终于查到少年乞丐姓朱,名诚,年十五,乃是安庆府人,与石城县李木华长女定有娃娃亲,因家中火灾,父母双亡,特来投奔岳家,因信物不全,李木华不认,他盘缠用尽,又病了一场,被客栈老板撵出来,只能以乞讨为生。
郑朴与李木华也有些交情,知道他家长女的确早早定了娃娃亲,见朱诚流落街头,李家毫无反应,心中不免感概万分。
李木华是自己多年好友,人品如何,他是知道的,绝非嫌贫爱富之人,而朱诚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翁婿闹成这样,想必其中有所误会。
郑朴前往城隍庙看朱诚,朱诚不在,替王婆子去家里出头去了。
王婆子虽然日日乞讨,其实有儿有孙,只是年老体衰不能干活后,被儿子撵到旧屋独居,生活无着落,才出来行乞。朱诚气不过,几次去找王婆子儿子理论,都被打回来。
过了大半个时辰,朱诚果然面青口唇肿,一瘸一拐回来了。王婆子赶紧上前扶住他,让他别管这事了。
“不行,大过年的,怎么也得让你老人家回家吃口安乐茶饭。”朱诚道。
郑朴说,这事他来办,不怕王家儿子不来接王婆子。
他让郑三到衙门里找了两个捕快,到王婆子家吓唬他们一番,说本朝以孝治天下,他逼母为丐,乃大不孝,送进京城的话,只怕皇帝要一片一片剐了他。
王家儿子吓得魂不附体,带着妻儿冲到城隍庙,背起王婆子就走,说快过年了赶紧回家换新衣。
朱诚感叹,说自己跟他讲道理,口都说干了,吃了好几拳头,万万想不到这事如此简单。
郑朴问他,要不要帮他回家。
朱诚摇摇头,说自己能吃能睡,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从头到尾,朱诚都没提李家。
郑朴打算伸手拉一把,替他们翁婿二人说和。
他派人给李木华送了帖子,约第二天中午去百年春酒楼吃饭。百年春酒楼就在忠正牌坊边上,离李家的钱庄不远,李木华进酒楼,必然会遇上朱诚,看看他们两人有何对话。
郑朴早早到了百年春酒楼二楼,守在窗后,看着楼下朱诚来了,依旧一身薄衣,跪在那里,颤抖着声音乞讨,对比进出酒楼的客人们,越发显得可怜。
朱诚相貌长得不错,也乖巧,专门挑面容和善的妇人乞讨,妇人们往往都会给他点碎银或者铜钱,有些还给他几个包子。
郑朴看着看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以朱诚当前的收入来看,半天乞讨所得,完全可以去估衣铺买一件旧衣服,为何他依旧穿着破单衣?是为了博同情讨更多的钱吗?
不久,李木华来了,楼上的郑朴看得清清楚楚,他对朱诚视而不见,而朱诚也别转头,不看他,一对翁婿,为何如陌生人?
老友相见,相谈甚欢,酒过三巡,郑朴往窗外瞟了一眼,叹气道:“天寒地冻的,楼下小乞丐还穿着单衣呢,也怪可怜的。”
李木华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看样子,老哥你也知道一二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老李我今日也顾不得了,楼下那个,原是我那不成器的长女婿。”
原来,朱诚当日前来投亲,虽说信物不全,但所说的父辈们信息及定亲信物信息全部对得上,李木华认下了这个女婿,心疼他父母双亡,家境败落,特意安排他住下,吩咐下人小心侍候。
因年岁未到,不宜过早成亲,住了半月后,特意安排他去家中绣庄跟随掌柜学做生意。
朱诚以为岳家瞧不起他,暴跳如雷,嚷嚷道从此婚约作罢,各自婚嫁,两不拖欠,换上原来的衣服,拂袖而去,住进了小客栈中。
得知他生病后,自己也曾亲自登门探望,替他延医请药,谁知他一口也不吃,将药倒了,说自己就算病死,也不会喝他李家半口药。
“他日日跪在忠正牌坊下乞讨,冻他自己的身子,打我老李的脸面,我惭愧哪!家中老妻与长女,哭哭啼啼,三番两次遣丫鬟仆妇给他送衣送银,他都不收,说死了干净,省得削李家颜面,你听听,这是什么话!真真气死我也!”
郑朴听了好生奇怪,老友所说的朱诚,与郑三所说的朱诚,所作所为,似乎并非同一人。
一面是多年老友,一面是侍奉自己多年的郑三,再联想到朱诚乞讨收入,郑朴决定,再打听打听。
李木华走后,郑朴慢慢走出酒楼,朱诚忽然爬起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多谢大爷前些日子赐银,小的有重要事情要跟大爷禀告,请随小的到前面巷子里。”
郑朴随他过去,朱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流泪道:“大爷慈悲,小的是猪狗一样的人,被奸人蛊惑,要来陷害大爷。”
他说,前些日子,有人给了自己二十两银子做定金,让自己在郑朴面前扮可怜,扮好心,如果打动郑朴,借机进入郑朴府中,夺得郑家小姐芳心,再图谋郑家家产,到时候与那人对半平分。
郑朴望着他,冷冷道:“你如今全盘托出,是要以退为进?”
朱诚说不敢,自己出身富家,虽然家境败落,依旧心高气傲,因为岳家仆人一句话便勃然大怒,以为岳家瞧不起自己,他离开岳家,甚至故意自轻自贱,令岳家难堪,直到方才岳父又好言相劝,自己才得知郑朴背后做了许多事情。
“大爷实诚帮我,我却要害大爷,岂非猪狗不如?”
郑朴打听,对方是谁,朱诚说来的是个仆从,三四十岁,相貌普通,并无明显特征,自从当日约定后,自己固定在忠正牌坊前乞讨,他有事会让人在自己破碗里扔纸团。
对手这样煞费苦心,岂非恨自己入骨?郑朴想了又想,都想不到身边有谁这样恨自己。
当晚,郑朴先打发郑三出去送礼,再让管家找个妥当的人,查一查郑三。
管家犹豫再三,告诉他,郑三娘子这段时间忽然富贵了,前几天居然戴上了一对金耳环,听自己娘子说,郑三娘子向其他仆妇炫耀还有一对金镯子呢,自己怀疑郑三监守自盗,这两日正在查他经手的账目呢。
郑朴吃了一惊。
郑三从小陪他一块长大,交情不比其他仆人,与其说像仆人,不如说更像兄弟,如果他监守自盗——
郑朴忽然想到最近几桩生意,临到门口忽然被其他人撬了墙角,之前一直感叹时运不济,财运不佳, 难道竟与郑三有关?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令管家派两个可靠人手,查郑三与郑三娘子。
不查不知道,原来郑三娘子最近与陈员外府中的管家娘子打得火热,还认了对方做干娘,受了对方一对金镯子,郑三也几度与陈员外管家一起喝酒。
郑朴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陈员外背后搞鬼。
他不动声色,依旧带着郑三进进出出。
当他又一次要重金收购一位云贵商人运来的茶叶时,从郑三口中得知消息的陈员外先下手为强,以微弱价格差,用白银八千两,撬走了茶叶生意。
他本以为又一次赢了郑朴,能大赚一笔,店铺掌柜哭丧着脸说,茶叶受潮发霉,异味浓重,根本不能用。
陈员外不相信,郑朴原本看好急着收购的茶叶,怎会是坏茶叶呢?
他亲自检查,结果发现,那些茶饼曾经泡过水,箱子上还有淡淡水痕呢,再一查, 原来运送茶叶的船半年前曾经翻覆过,茶叶是捞起来晒过的,堆压在仓库已久,本来打算拖出去做肥料的。
这是郑朴的报复!
陈员外吃了哑巴亏,损失惨重,偏又不能明面上去找郑朴算账,只能找管家与郑三,以偷盗之名将管家送进大牢,又遣人暗中打断了郑三两条腿。
他要催朱诚早些进入郑家,谁知道被送进大牢的管家心中不忿,干脆竹筒倒豆子,将自己与陈员外干过的坏事都交代了,就连收买朱诚要谋害郑家财产的事情也都说了。
知县是个贪财的,闻讯大喜,正好敲三家竹杠,先抓了陈员外与朱诚,再请郑朴与李木华,把阴谋说得格外阴森可怕,在两人面前卖人情。
李木华说自己女婿本性不坏,连自己家产都不要,岂是贪财害命之人?
郑朴作证,说朱诚早已向自己坦白,之所以继续乞讨,是潜伏在陈员外身边,将功赎罪。
最终,知县没收了陈员外财产,又收了李、郑二人一笔厚礼,笑嘻嘻说要替朱诚做个媒人,令他们翁婿重归于好。
李家大办喜宴,招朱诚为长女婿。
郑朴与娘子一块去喝喜酒。
郑太太看着一对新人拜堂成亲,眼馋不已,埋怨丈夫说自家女婿在哪里。
郑朴笑笑说,该来的总会来的,种善因得善果,他相信,自家的好女婿已经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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